核心人物：

　　高志军，同济大学土木工程学院2003级研究生，今年5月，休学承包同济大学半个校区的废品回收业务，成立同济大学校内废品回收站。

　　采访手记(11月22日上海)

　　一

　　高志军，同济大学土木工程学院2003级研究生，但最近半年来媒体一直盯着他却是为了他的另一个身份：同济大学校内废品回收站业务经理，人称“垃圾王”。

　　据说高志军从研究生成为“垃圾王”缘于一次闲聊。2005年2月，高志军回老家过年，得知舅舅正打算去上海浦东开废品回收公司。舅舅随口问他哪里有废品资源，他脱口而出：“学校。”这是事实，仅高志军所在的同济大学，在校学生6万多人，每天光喝空的饮料瓶就堆积如山。舅舅听了后说：这可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回收废品的利润率高达30%。舅舅一句话提醒了高志军，回到学校他就开始了废品回收的论证。经过初步的计算，一年的利润额将达到30至40万元。他很快向学校领导交出了一份创业报告：承包校园内的垃圾处理业务，除了向后勤集团缴纳一定额度的管理费外，用赚来的钱资助学校的100名贫困生用餐，每人每月300元。除去寒暑假的两个月，以10个月计算，每人每年3000元，一年将支付30万元用于资助100名贫困生。今年的4月26日，学校与高志军签订了承包协议书。同济大学将半个校区的废品回收业务交给了高志军，他需要在年末向物业公司缴纳15000元的管理费，并资助50名贫困学生，资助额累计为15万元。为了专心创业，高志军做出了休学一年的决定。

　　消息一出，一时间舆论纷纷。众所周知，同济大学是名牌大学，而其土木工程专业更是其王牌专业，在建筑行业享有极高的声誉，但高志军居然放着这样的书不好好读，非得休学去搞垃圾处理！于是就有人愤怒，认为他抢了本应属于别人的“饭碗”；有人叹息，因为他放弃了同济大学王牌学科的学业；有人不解，为什么他偏要选择收垃圾这个一般人看不上的活？还有人干脆撰文说高志军考上了大学研究生，又不好好读书，简直是教育资源的浪费。

　　争论归争论，高志军的同济大学校内废品回收站还是开张营业了。

　　二

　　我站在高志军的废品回收站里，空气里弥漫着那种地方特有的腐烂味道，工人们看起来也不太干净，跟外面我们经常看见的收荒匠没什么两样。高志军不在。我正想打听他的电话号码时，突然有人说老板回来了。我扭头一看，一个男人正走进来，穿着黑色皮衣，显得里面的白色衬衣异常地洁白。

　　他就是高志军。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衬衣有多么地白似的，毫不在意地走进了昏暗、邋遢的工人宿舍里，拉出一把椅子请我坐下，说只有这张椅子最好。最后由于采访录音的缘故，我们离开了废品站，坐进了同济大学留学生楼前的咖啡馆里。

　　其实高志军的白衬衣很适合咖啡馆的氛围，那是一件做工精致、熨得也很平整的立领衬衣，即使穿在面色偏黑的高志军身上，也显出了雅致的气息。以至于我终于很不礼貌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难道你就穿这样的衣服去收废品吗？”高志军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上面的头衔是“副总经理”，他笑着说自己基本上已经不做具体的事情了，所以这样穿也没问题。

　　看来高志军休学后的校园创业计划基本上是成功的。他高兴地说，公司马上要给他买车了，预计是一辆桑塔纳，还高兴地说，公司要投资一两百万建自己的堆场了，以后就不用受中间商的欺压，直接把废品卖到生产企业去，那样能获得更多的利润。

　　讲这些的时候高志军脸上充满了理想的光辉，这令他显露出些许的天真，尽管他长了一张老成的脸。也许是曾经7年的建筑工地的工作，让32岁的高志军远比他的同龄人、或者周围来来往往的同学们要成熟得多。没有介绍的话，会让人误以为是一个包工头，或者像那个没有被妻子张欣改造前的潘石屹。

　　他俩长得很像。

休学半年，生意不错

　　记者(以下简称“记”)：休学到现在半年多了吧，情况如何？

　　高志军(以下简称“高”)：现在看来生意各方面还不错。

　　记：怎么个不错法？

　　高：一方面把我承诺帮助贫困学生的15万挣出来了；另一方面，成立了公司，把业务扩展到其他高校。还有很多投资合作项目都在谈。

　　记：从名片上看，你是这个公司的副总经理，应该不是大股东吧？

　　高：我只有很少的股份。大股东原来也是做高校废弃物生意的——就是把食堂的剩饭剩菜卖出去喂猪。但他们做得始终不怎么规范、专业，一直想着与高校后勤联合，使事情公司化、规范化，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做。正好我开始做这个事，大家觉得可以合作。而我自己一个人也做不过来的。你想想，上海76所高校，这么大的市场，一个人怎么做得过来。

　　记：做了废品回收工作以后，你发现你这个研究生和其他收荒者有什么明显的不同吗？

　　高：我来做这事，会关心一个问题：怎么样才能使废品更有效地循环使用？怎么样处置才能减少环境的污染？这些事我觉得有文化的人会考虑得多一点。可目前的现实是，绝大多数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只捡值钱的废品来收，剩下的东西就留给环卫所了。结果是环卫所国家贴钱来运行，收废品的人却把钱赚进了个人的腰包。

　　记：那你会回收那些不值钱还要花钱处置的东西吗，比如电池？

　　高：我也不会，因为我亏不起。实际上这需要国家的政策。像国外，是一条线，都由环卫所来处理垃圾。大型的垃圾你得付费。而我们现在的情况是，值钱的被私人收去赚钱了，赔钱的事却是国家来做。但是我会关注和思考这些问题。现在上海市政府研究发展中心拿我们作为一个点来联络，希望我们能够提供一些具体情况，作为他们的决策依据。

　记：我很好奇一件事，你是怎么盯上废品回收这个行当的？

　　高：生意来自观察，很多很微小的东西都可以产生巨大的商机。我注意到，中国改革开放发展到今天，环境问题已经凸显出来了，环境问题、包括垃圾处理问题都会是今后的重中之重。现在投身这个领域，抢先一步的话，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

　　记：你的意思是，你一直有经商的想法，并时刻准备着？

　　高：经商挺累的，但经商能够实现一个人的很多目标，也挺有意思。

　　记：既然如此，为什么选择研究生专业的时候还是土木工程？

　　高：我本科时就是学土木专业的，考这个要容易些。其实不论学什么，我觉得都是学方法，学思索问题的方法。比如大学里学的政治，好像没什么用，但我觉得很有用。上面说的主次矛盾，如果我们在生活、工作中能够很清楚地明白什么是主，什么是次，解决问题就很容易了。

　　记：那当时你是如何确定读书是次要的，休学抓住废品回收这个机会是主要的呢？

　　高：读书任何时候都可以读，但创业的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由于个性比较倔强一点，我不愿意给人去打工，就想自己给自己规划人生的蓝图。当时正好时机比较成熟，前一个承包人的合同到期了，何况学校也有鼓励学生创业的政策。

　　记：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你说废品回收行业有30%的利润，结果大家一算，你一年差不多能挣30多万元。钱是你休学创业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吗？

　　高：实际上30万这数目算不了什么，作为同济大学的研究生毕业，我一年也能挣这么多，何况我爱人一年还有10多万的收入。我只是觉得这是个产业，前景无限。

　　记：可很多人因此而质疑你。你看过那篇文章吗，说你这样做是浪费了教育资源。

　　高：他们想得太复杂了。其实很简单，如果我不是同济的学生的话，可能连校长的面都见不到，我总要考上这个学校后才能见到领导来谈这个业务吧？所以你说我研究生考上值不值？

　　记：但你考上同济大学的研究生多不容易呀，听说你还哭了一场？

　　高：确实是这样。我工作6年后再去考工科研究生真的很不容易。像数学，丢了5、6年后差不多就算荒废了。复习时我做数学题做了几十个本子，圆珠笔写了90支。

　　记：我相信你考研究生时绝对不是为了来做废品回收。

　　高：那当然。一方面是我这人个性太强，导致工作不太如意，另一方面，经济收入也不理想，因此觉得工作没前途，就干脆辞职回家复习功课，考研究生，改变自己的生活。

　　记：现在你还打算把文凭拿到手吗？

　　高：当然要拿，最起码它是一个心愿。

　　记：今后还打算回到建筑行业中吗？

　　高：以后即使去做，也不会做技术人员了，我要做管理和经营人才，甚至做领导者。这是我的兴趣所在，也能发挥自己的长处。我喜欢和人打交道，善于和人打交道。读书嘛，不一定非得要专业对口，我相信不管学到什么东西，最后都能用上。

　　收废品在一般人心目中的概念就是收报纸、杂志，还有空瓶子什么的，可实际上它还包括电子垃圾、废旧房屋拆除等等。前阵子我就拆掉了两个电梯。那时候我的专业就很有用处。学校是个很大的废品市场

　　记：和你一聊，我才知道高校里面还存在一个很大的废品回收市场。从这个市场出发，你相信能够成就你上海废品回收大王的目标吗？

　　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是尽力而为之了。对于我来说，它是一个事业，我希望能够整合这个行业的力量，促进公益事业的发展，在发展循环经济方面做出自己的贡献。

　　记：赚钱呢？

　　高：钱，充其量就是我没房子，想买套房子；没车，想买个车。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呢？我还是想为社会做事，获得认同。

　　记：但你现在既没房子也没车子，可向学校提出承包废品回收时，你主动把捐助贫困学生作为条件之一，是因为不那样承诺你就拿不到这个合同吗？

　　高：我觉得我这么做与喝一瓶矿泉水就捐一分钱给“希望工程”有异曲同工之妙。有人说我是以帮助贫困学生为幌子，那他也可以这样做呀，为什么却舍不得掏这个钱出来呢？不管怎么说，我这样做客观上是帮助了人家，对彼此都有好处。

　　记：你亲自去回收过废品吗？

　　高：我当然要自己做，很多东西需要去了解，这样以后管理起来才顺手。当然现在做的时间少了，因为公司在发展，许多事情要我去管理，我再亲自去收就不合算了。

　　记：卖废品给你的人可能就是你的同学，会不会有点不好意思呢？

　　高：这没有什么，我原来站过摊子，帮亲戚卖肉丸，还吆喝着呢。没做过生意的人突然去吆喝，肯定面子上挂不住，习惯了就好了。

　　记：现在你是学校的学生创业典型，也引起了社会的关注，你自己怎么评价你这次创业呢？

　　高：我觉得创业最重要的是与人沟通的能力，这个能力强的话，别人才会支持你的工作。因为这个世界上你肯定不是最重要的，别人可以支持你，也可以不支持你。

　　记：大学生们会觉得你这样的创业有意思吗？

　　高：很多在校生都给我打电话来，想跟我合作，可我都拒绝了，因为他们的想法很不成熟，想得太简单了，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看上我的是上报纸、电视时很风光的样子。也有大学生模仿我，可结果收来的废品卖不出合适的价格，生意做不下去。

　　记：你为什么能做起来呢？

　　高：我家里有很多亲戚做生意，其中就有做废品回收的，他们找得到出路，也比较了解市场。

　　记：所以你并不是没头没脑就进入了这个行业。

　　高：那当然，否则我拿不到合适的价格。

　记：通过创业实现了做老板的愿望，感觉如何？

　　高：当然好了。以前打工，看人家的脸色，多不舒服。我曾经有份工作，200元一天，干了几天就干不下去了。天天要上下班，很不自由。

　　记：当老板就自由了吗？

　　高：自由。不过做老板也挺辛苦的，忙的时候凌晨4点睡觉，6点钟就起来了。有时候一天都顾不上吃饭，就是喝水。但不忙的时候就可以睡懒觉，今天睡到9点多钟。我老婆7点多钟就要上班，心理不平衡，就不让我睡觉(笑)。这就是老板的自由啊。

　　记：感觉特别舒服？

　　高：你看，不管是白领、金领，还是得按时上下班，老板让你干嘛还得干嘛。我生意做得好的话，每天正常运转，我就有时间和你在这里聊天。干个10年，也许我想退休就退休了。当然，做老板承担的压力、风险特别大，也挺压迫人的。

　　记：不过你这次创业做老板好像压力、风险都不大，因为既没有什么资金投入，失败了也还有建筑行业可以选择。

　　高：所以我会这样休学创业嘛。

　　记：还有4个月休学时间就结束了，你要恢复学业吗？

　　高：明年我特别忙，估计是很辛苦的一年，既要去读书，写毕业论文，同时公司也不会丢下。

　　记：顾得过来吗？

　　高：应该没问题，因为公司已经正常运转了，各方面业务已经开展起来。(记者：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