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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的心像是一只氢气球随风越飞越高。大地变得越来越渺小,点点绿色如星般点缀;浮云也变得越来越真实,款款身姿在我身旁轻轻盈地游走。天空淡淡的蓝,游云纯净的白,映衬着我自身绚烂的红,世界变得朦胧而美丽,遥远而又真实。风载着我在梦幻中游移,将我的心飘向一年前的那个悲愤的时刻,也让我回味起这八年来的酸甜苦辣,而一切只源于我手中那一张薄薄的纸片……
一年前,我第一次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走进考场的那一刻,我紧张,兴奋,也比别人多了一些感慨。终于,我可以和别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为了一个更高的目标,也为一个更美好的将来。也许,我并没有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但我的确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艰辛和汗水。
若干年前,我初中毕业,进了省城西安的一所中专学习化工。其实,我并不希望进中专,也不热爱这个专业,但懵懂不知事的我还是在亲朋好友的劝说中,在那个盛夏的九月走进了这所学校的大门。第一年的学习生活在平淡中飞快的逝去,在百无聊赖中,我捡起一本《居里夫人传》。在读到居里夫人在当了几年家庭教师后,终于攒了些钱赴法国求学时,书中写道:“她一踏上这列火车,就是在伟大的生活与平凡的无变化的岁月之间作了抉择。从此,她的人生开始了新的篇章。”我突然从床上惊起,我忽然对自己一年来的无所事事感到汗颜。我依然年轻,我也依然怀抱着我的梦想,我决定我必须做点什么。于是,我报了自考,主修英语,从此开始了我的自考生涯。尽管比起居里夫人来,我是这么苍白、渺小,但这份心情,这份感觉,却是如此地相似。
四年后,我中专毕业,成为当年全校唯一一名获得两张文凭的毕业生。但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是天然地横跨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一名化工专业的中专生,一位没有任何经验与背景的毛头小伙,一个来自小乡村的追梦人,我所能依赖的只有我自己。我拿着自己的毕业生推荐表几乎跑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化工厂,希望能够找到一份工作,可结果总是令人失望的拒绝,即使他怀里攒着两张文凭。不甘心我的梦想就如此地破碎,不愿意挣扎出最后却还是无能为力,我累了,但我依旧拖着疲惫的双腿为自己的未来奔走。似乎是无尽的黑暗中乍现一点光明,终于有一家工厂表示愿意接收我,但前提是我必须先在工厂义务实习一段时间,留不留我届时视我的表现再作决定。那么多天,我第一次笑了,第一次睡了个好觉,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放松的感觉如此美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第一个进车间,拿把大扫帚把整个车间清扫一遍;每天努力地工作,抢着干最脏最累的活;每天穿着黑不溜秋的工作服,笑着和每一个人打招呼。一个半月后,我成了工厂的正式工人。我知道社会的复杂,于是秉记着师兄们“少说话,多做事”的经验之谈,总是低着头,努力干好自己份内的工作。我留下了,但我总是感觉生活中缺少些什么,也似乎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于是,一有时间,我便捧本书,远离他人嬉笑喧闹,找个僻静的角落细细品味。然而,社会是复杂的,它并不会因为你的刻意躲避而丧失它的复杂性质。车间里有些人看我不爱说话,干活也不会偷懒,便将一些本不属于我份内的杂活也硬摊到我头上。我深知工作来之不易,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我恪守着“沉默是金”的古训,却忘记了“老实人是要受欺负的”的箴言。他们看我并不反抗,进而得寸进尺,不但要我帮他们干他们份内的活,还肆意嘲笑我是天生的贱命,是个纯粹的二百五。直到有一天,他们指着我的鼻梁,骂我是“奴才”。当时的我热血贲张,紧紧握住拳头,真想冲上去狠狠揍他几拳。但理智还是战胜我的冲动,我忍住了,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带着满腔的愤怒与屈辱扭头走开了。那是1999年的夏天,天气已如蒸笼般闷热,我茫然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路上我都在想,难道我就一辈子窝在这个黑洞洞的工厂里,忍受油渍与屈辱,埋葬我所有梦想与期盼?躺在床上,我两眼瞪着天花板,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我的命运。
工人的生活是单调而又劳累的,我感觉我的梦想正在平乏的生活中渐渐的远去。也就在那年夏天,我重新开始了我的自考生涯。我认识了一个女孩,我们一同在学习上奋进。有一天,她跑到我的宿舍来玩,看见我狗窝一样漆黑、狭小的屋子,她惊呆了,她无法想像我竟会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学习、工作。她力劝我说:“你这么年轻,这么愿学,窝在这里实在是可惜了。你干吗不辞职,到大学里去再读几年书。到时候找的工作不比这强多了。”她的话仿佛是平地一声雷,将我彻底惊醒。我收拾起行囊,默默地离开了这个我工作了一年的工厂,没有任何留恋,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将我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交了学费,如同一年前的我,身无分文,也如一年前的我,拥有许许多多的梦想。
依旧是在一个盛夏的九月,我走进了**大学的校门,成了外语系的一名旁听生。每天,我总是第一个到达教室,总是坐在第一排,总是积极发言,我害怕错过了老师的任何一句话,失去任何一次练习的机会。每天,我也总是去听好几个班的课,往往是这个班的课刚完,就得立刻赶到另外一个班。我能感觉到同学们异样的眼光,但我并不在乎,学习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崇高而又快乐的事。对于任何困难艰阻,我已无所畏惧。
又是一个一年过去,我已将自考进行到了底,我通过了最后一门考试,拿到了我梦寐以求的本科文凭。我想起了那天那个女孩对我说过的话,开始带着美好的憧憬,又一次地在城市间为寻找一个饭碗而奔忙。但一如两年前,我又一次在人才的市场上一次次地铩羽而归。虽然从来我都相信自己的能力,但在人才激烈拼争,连本科生都难以找到工作的今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市场对自考生的歧视。在又一次无望的挣扎之后,我产生了考研的念头。
整整半年,我把自己闷在租住的小屋里,一头扎进了考研的书山题海中,为了一个更高更美好的梦想,虽然我报考的只是北京一所并不知名的高校。决战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我的心也随着时钟的滴答声澎湃起伏。
考试之后是更加漫长的等待,即使我觉得自己发挥得不错。三月,终于到了公布成绩的时候,我用颤抖的手拿起话筒,拨通了我所报考学校研招办的电话。我报上自己的姓名和考号,屏息等待命运的判决。那是个比一百年还要漫长,还要揪心的三十秒。我已做好了准备,失败了我会从头再来。电话那一头终于传来一阵令我震奋的声音:“恭喜,你考了英语专业的第一名。”天啊,这是真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感到头在不停地嗡嗡地直响。我急切地问:“麻烦您再查一下,这是真的吗?”“没错,是真的“,我成功了!
这是怎样一幅令人心醉的美丽图景,一段至今令我感动的美妙时刻,可它只是一个绚丽的肥皂泡,美丽却是易碎。带着我所有实现梦想的憧憬,我来到了北京。但在这份短暂的美丽之后,我的梦想像个肥皂泡,破碎了,也消失了。我已记不清当时的情景,脑海中只剩下加试时我们面面相觑的对视,研招办老师们“事关机密,无可奉告”的回答和自己从天安门城楼上那份从高处坠落,坠落的心悸。
回到家中,望着终日辛勤劳作,已经鬓染白霜的父母,我明白不能太自私,一门心思只顾着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把梦埋葬,我必须重新面对现实,找份工作,为家为父母尽自己的职责与义务。又是一段令人筋疲力竭的奔走,终于,经过层层考核,我走进了外贸的办公室,从此开始了自己的外贸生涯。外贸工作的生活是忙碌而又快乐的。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工种,而且又能用上我学了多年的外语,虽然赚钱不多,但我很知足。慢慢地,我学会了怎样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怎样与来自大江南北的客户周旋。在我的努力之下,我很快便进入了工作角色。单位领导也对我的表现赞赏有加。只是心底深处那个梦不时在心中泛起,令我的心隐隐作痛,却又让我难以割舍。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不停地问自己:考还是不考呢?几年来的经历在我眼前像放电影般一幕幕闪过,心烦意乱的我又捡起了《居里夫人传》。我决定继续追逐我的梦想。
我不知道该不该或者能不能把自己称作是一个执着的追梦人,我只是不愿我的梦想就这样肥皂泡般幻灭。为了它曾有过的那份美丽,我要把它化作永恒。我决定放手一搏,报考了被称为“中国外语第一名校”的北京外国语大学。不论多么艰难,我都要将我的梦想变成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考试结束后,单位领导找我谈话。他告诉我,单位有明文规定,工作期间是禁止考研的。我明白领导的意思,也明白这将是我为追逐梦想所出的代价。我又一次收拾起行囊,离开了公司。我并不怪公司,真的。毕竟在这里的一年,他们教会了我很多我在书本中永远学不到的东西。年后,我来到浙江一座小城继续我的外贸生涯,也在那等待一个判决,一种结果,一份期待。我不再问如果失败又会怎样,我想考研情结与深深嵌入了我的生活。
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又是一个三月,我又创造了一个奇迹。当我像一年前一样紧张地拨通学校研招办的电话时,又得了一个与一年前一样结果,又是一个第一名。我有些眩晕,兴奋并且担忧:历史会不会又将重演?
带着那片挥之不去的阴云,我再一次来到了北京。面试后的第二天,我一如一年前再一次来到了天安门广场,拨通了学校的电话。电话那头又是令人室息的停顿,终于对方拿起了话筒:“录了,公费。”
我又登上了天安门城楼,望着那高高飘飞的漂亮风筝,我的心像氢气球般随风越飞越高,一览天空与大地的神奇与美丽,世界变得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