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enniao715(OKHERE.NET网友投稿) lkp715@126.com
时间长了,我们这些人就组成了一个奇特的“考研班级”,虽然彼此不一定知道对方是来自哪个系,也不知道他(她)的姓名。时间长了,我们之间已经很熟悉了。每每在路上或者楼梯上看到了“班里的一员”,都互相点点头,一颦一笑间鼓励与问候已传给了对方。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
王国维《人间词话》中提出的三种境界之一,莫不就是对人生的探索?!在这个科技发展一日千里、瞬息万变的信息时代,市场经济震得比原子弹爆炸还要响亮。作为社会的主体,人也跟着改变。生存状态的改变、价值实现的改变,伴之而来的是行为取向、精神理念的变化。幸福不再只是蹑步于月下的小溪、抑或谛听林中夜莺的歌声,它直接与人的生存能力挂钩,被物化了更多的实际内容。那些沉湎于网恋、网聚的Q徒们,在感受“狼”的力量的同时,也逐渐发现其实这世上轻舞飞扬和痞子蔡原本就只有一对。于是开始了对人生的深层思索。“cheese”随时可能被人拿走,“知识过时论”已不是痴人说梦,该从何处寻找出口?于是正如鲁迅先生所言:“曾经阔的要复辟,正在阔的要维持,尚未阔的要革命。”
这便是考研路上许多“狭路相逢者”相同的原动力。
另一批是来自校园内独辟蹊径、直奔主题的莘莘学子们。他们大凡有着相同的经历:大一淡淡的,像杯白开水;大二迷迷糊糊,睡醒间皆是梦;大三有点心动,在bbs与oicq中寻找心灵的慰藉;大四终于到了,恍然间大彻“再也不能这样过”。于是潇洒地向过去挥挥手,走进一片新的天空,郑重地道一声:从此开始孤独。
我当属介乎其间者。在父母传统思想观念的束缚和时代认识的局限下,我早早结束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从初中进入师范,18岁便匆匆走上讲台,生活道路简单而又狭窄。乡村中学的四季轮回里,有的只是“两点一线”(教室和教师宿舍)的重复和琐屑乏味的说教,偶尔加点虫鸣和花香的点缀。就像走进了漫无边际的荒漠,我开始迷失了自己。
有一天突然发现周围同学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深造的深造,而我依然孑然一身,手中的粉笔换了又磨,磨了又换。我顿悟:该改变了,就像电脑要升级,我也该给自己充充电了!于是在蜕变的阵痛中我开始苏醒,为了那个遥远的梦想,我选择了沉重。我要在苏醒中奋发,在奋发中重新找回自我。
“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和那些选择考研而抛弃其它许多东西的同路者一样,我毅然决然,志在必得。
天关于系里保送研究生的种种传闻。我虽然不太关心这一切,左耳听右耳冒的还是知道了不少。同室的小C是系里的红人,从他那里,时不时地传来保送研究生的最新“小道儿”消息。在他有意无意的渲染中,这件事笼罩上了神秘的气氛。我之所以不太关心这件事,因为自己已经失去“保研”的基本条件--六级没过。
前一天晚上十点左右,当我背着书包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同宿舍的诸君正在谈论着“保研”的事情。素来就善于调侃且愤世嫉俗的P君,正在发表着他的“李敖式”高见:“我是不读研究生的,就咱们这个专业,上了研究生又有什么用?连工作都找不到,白浪费几年的大好青春……即使上了,出来以后,三十来岁的人了,别说儿子,连孙子都耽误了!”C君又在神秘兮兮地进行着他的记者招待会:“我听系领导说,咱们班的M、N保研是没问题了,我还听说明年上研究生要交8000块钱的!”W君不屑一顾地说:“别提这事了,什么叫'保研'?先是说以成绩为标准,又说有特长的可以照顾,这到底还有没有客观性?”P君对此深表赞同。D君悠然自得地躺在床上看他的《天龙八部》,对我们的谈话置若罔闻,仿佛已经提前过上了研究生的生活。对保研,不但他自己有信心,我们也基本是上持肯定的态度,人家历年的学习成绩靠前,二年级时就通过了六级,而且年年都拿奖学金,论文大赛上又得了奖,虽然和系里老师们的关系一般,但这些条件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大刚,怎么还在用功啊,今天不是校庆日吗,人家都去看晚会啦!”甜甜脆脆的女中音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小Z九天神女般从天而降,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我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了一句;“你呢,怎么没带考研的书?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每天小Z都是和我一起到这儿来复习的,今天她却两手空空而来。“哎,老看书,脑袋都大了,也得休息休息。”她突然话锋一转“瞧你也没有心思学,我请你喝咖啡吧。”恭敬不如从命,心烦意乱的我跟着小Z到了咖啡馆。不知怎的,小Z一改往日牢骚满腹、悲鸿遍野的消沉心情,意气风发,天南海北地侃侃而谈,“政治新大纲下来了吗?”我问了一句。小Z浅浅一笑,“大刚,轻松轻松好吗,今天我们别谈这个了。”
一路树影婆娑,我回到了宿舍。刚一开门,小P当胸就是一拳,“大刚,有美女服侍左右,真爽啊!”“哎,我不想去的,可是她非拉着我去不可,鬼知道她心情怎么那么茫俊迸员叩男狡黠地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吧,我告诉你,听说小Z的父母为了小Z保研的事,不远千里从东北飞了过来,带着小Z到某某教授家里'做了半天的客',依鄙人愚见,不但今天,以后她也不用再看考研的书了。”
以后的日子里,几乎每天C君都有最新的消息向我们发布,但是已经没有人爱听他胡说八道了,你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又过了十多天,是“保研”名单应该下来的时候了,但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却迟迟地没有下来,也许是我没有见到。C君这两天也不谈这事情了,往日里他"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神情不见了,似乎还有点黯然神伤。终于,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了。那是在与小P一起“喝酒”时他告诉我的。“三天前,保研的名单下来了,那上面没有C也没有D。系里原计划把C保送到北师大的,但是北师大也要求英语过六级的,所以小C没戏了。”“D君呢,他各方面都是不错的呀?”我不禁追问。“大刚呀,你脑袋太单纯了,这事没那么简单。……来,干杯……”
二、何当金络脑 快走踏清秋
自从保研的消息下来以后,小C和小D几乎在宿舍里消失了。每天早晨六点钟多一点,他们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背上包,拉开门,走了。直到晚上十点多,他们才能回来。据说,他们“长”在主楼了,每天中午,有专人把他们订的盒饭送到教室。十一点宿舍熄灯之后,他们还要用应急灯看到十二点半。
单田芳说评书形容将士在疆场上为国争战,经常用“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心”之类的词语。那时我们复习的“疯狂”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由于体质弱,不可能像他们那样搞“车轮大战”,只好在效率上动头脑。我相信古哲的一句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个多月前,我就把南大和天大校园里的书店转了个遍,做到了对各种考研辅导资料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并精心选择了适合自己的教材。当然,在这其中,我也发现了不少的问题:很多考研书存在着结构臃肿、重点不突出、针对性差等弱点,显然它们的谋利性超过了科学性与严肃性。在书店里的收获可真不少,原来闻所未闻的考研专家,现在我也能如数家珍地说出他们的名字。应该说,对于政治我有一种畏惧心理。当初高考时,要不是政治刚好及格,我也不至于到南开来。退一步说,也不至于到历史系这样冷的专业来。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次考研,我对政治高度重视。为此,我报了两个政治的考研班,一个是本校马列部吕钦老师领衔的长期班,另一个是北京某大学教授主讲的冲刺班。接下来,我又马不停蹄地到研究生院买了本系前几年考过的试题,以做到知己知彼。这些试题加上我买的政治和英语辅导资料、六本专业课和两本古汉语,基本上能满足考研之需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剩下的事情只有复习,复习,再复习;努力,努力,再努力了。
为了便于查找资料,我把主战场从主楼转移到了老图书馆(即我们所说的老图)五楼的自习室。在那里看书的人,基本上都是考研的。虽然那里环境较差,灯光也略有些昏暗,好在整天开放,不像别的阅览室一样,中午和晚上还有一段休息时间。时间长了,我们这些人就组成了一个奇特的“考研班级”,虽然彼此不一定知道对方是来自哪个系,也不知道他(她)的姓名。时间长了,我们之间已经很熟悉了。每每在路上或者楼梯上看到了“班里的一员”,都互相点点头,一颦一笑间鼓励与问候已传给了对方。
每天早晨六点五十,我准时出现在老图的门口,等待着值班大爷打开那扇饱经风雨的紫红色大门,然后随着蜂涌的人群鱼贯而入,一口气爬上仄仄的85级台阶。在微喘中,自习室那扇黑色的小门早已静静地向我敞开了。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摊开书本,一天的复习生活就这样开始了。累了,就在课桌上打个盹;渴了,就从自带的杯中喝口水;烦了,就站在布满积尘的窗子前,用手指轻轻地划开玻璃上厚厚尘土,这才打开了一个通向外界的小洞。在那小洞中,我窥视着外面的世界。确实,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这精彩是他们的,这与“巴比伦之囚”的我可能没有多大的关系。要是到了心乱如麻,实在坐不住的时候,我就一级一级的走下这85级台阶,到图书馆外面的新开湖那儿去,围着她一圈一圈的走,看着东艺系别具特色的主楼,看着波澜不惊、安静娴雅的新开湖,心情就会逐渐地平和下来,然后再拾级而上,开始我新一轮的冲刺。
在复习的同时,我也在打探着系里考研命题的情况。在教学方面一向以严谨著称的南开,绝对不会出现漏题的现象,但是一些基本的信息还是可能打听到的,比如今年的试题由谁来命题。这很重要,因为出题者命题的范围大体上是自己熟悉的领域,知道了哪位老师出题,就等于知道了命题的重点。没费什么力气,我就打听到了这一信息,于是马上到电子阅览厅查阅了他们的著作和论文目录并打印出来,事后证明这项工作使我受益匪浅。
英语是水平考试,基础一向不好的我,在这上面可是没少下功夫。每天早晨的第一课就是用一个小时(上午7点--8点)的时间来背考研单词,五六百页的一本考研词汇书,不到半年的时间让我翻了个面目全非。8点至9点半,做一套英语模拟试卷,在强化中使自己的成绩得到升华。9点半到11点半复习通史。下午,几乎全部时间都奉献给了政治。相比之下,政治可算是一门"大而全"的科目,简直是包罗万象,芜杂而又繁复。对付它,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以时间换分数。晚上7点到10点的3个小时,我集中复习专业课。如果再有一些零碎时间的话,那么就看看古汉语,在它上面我没花太大的精力,一是因为我功底好,再一个原因是这个科目的命题太活,押到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虽然和别人(比如小C、小D)的"全天候复习法"相比,我的复习方法显得有些轻松,但是我复习方法的特点就在于它的计划性、持久性和稳定性。要是用他们的方法,我会吃不消的。
每个星期的周五、周六晚上是本校马列部的政治辅导班上课的时间。马列部派出了以吕钦教授为首的强大阵容,他们不遗余力地为南开学子的考研保驾护航。每个辅导老师讲两到四节课,他们准备充分,把一些复杂的问题讲解得细致入微,深入浅出,再辅以幻灯教学,效果十分不错。作为压阵大将,吕钦老师的拿手好戏就在于对时事考题的精确把握,他的“教材”只有4页纸,但他却敢打保票:“以我每年的经验,这4张纸里能押到6至9分(政治考试的时事部分总共10分,事后证明吕老在2000年押上了8分),也就是说哪怕你只得6分,时事部分你就及格了。”至今我仍然对吕老的话记忆犹新,试问哪个辅导班的名教授敢说这样的话。再看看他们编的教材,薄的也有一二百页,厚的能有三百多页!我真不知道他们是在帮助考生,还是在给考生增加负担。北京某"著名辅导专家"的冲刺班则让我大失所望,只有四个晚上的“冲剌班”,他要串讲全部的政治考试内容,流水帐一样的讲法,让我对他的能力深表怀疑。报名时,他在散发给我们的广告纸中曾承诺要在最后冲刺阶段免费赠送每一个考生“四套绝秘内部模拟试卷”。可是等冲刺班上完了,他却没有兑现诺言,可能老先生早已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三、五花马 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
有时,我自谑道:我就是一头驴,围着考研这盘石磨在黑夜中周而复始的一圈圈地转,似乎永远有走不完的路。谁知道到了天明时,自己能碾多少谷米,也许,只是拉着空磨盘在转。终于,在离考试还有十天的时候,这支上得不能再紧的发条要崩断了。
那是一个下午,快到吃饭时间了,我仍在图书馆五楼的自习室里笔耕不缀。那时,我已经改全面进攻为重点进攻了,全面复习时的上午英语、下午政治、晚上专业课的模式已经不再用了,在最后的半个月里,我着重在那些重点、难点和薄弱点上下功夫。一套英语试卷做下来,感觉很坏,但我还是翻开了后面的答案--词汇题得了7分,阅读理解得了10分,改错题全军覆没,总分也只能得30多分,这离目标要差十万八千里吧?还有十天,我能有多大的提高?整整复习了半年,脑袋里仍是空空的,要是考不上怎么办?工作也没有找……越想越急,越想越气,思维乱乱的,千头万绪,我只感觉到胸口发闷。"嗤嗤"两声,我把刚刚做的那试卷撕成了两半。我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发泄胸中的愤懑与委屈。不看了,不看了,资料就扔在这儿了,管它们呢,丢就丢了吧,丢了更省事了。我拂袖而去。
低着头,我盲无目的地往前走,突然和前面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大刚,怎么了?是不是又想小Z了,连道儿都不看了?”“哦,是小P,别提了,刚才做了套英语试卷。哎,全军覆没了!”一向善解人意的小P看到我心情不好,马上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走,我请你吃饭!”默默地,我跟着小P又到了那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饭馆。以往每到烦心的时候,我就和小P两个酒鬼就一起到这里借酒浇愁。本来我已经赌咒发誓,在考研结束前再也不沾酒了。但是一张嘴还是那句话“老板,四瓶千麦。”“大刚,你不是发过誓……”我烦躁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不考了,不考了,从明天开始,我要痛痛快快地玩,找工作,打游戏……来,干!”一大杯酒,我一口就给“闷”了。“慢点喝,大刚,咱哥俩不错,做大哥的说你几句,你愿意听就听,要是不愿意听就当我没说”,小P接着说“你小子本来是挺有实力的,记得入学时你是以头几名的身份进来的,这说明你有实力!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一口气,同学间的一些事情有时别太看重,什么奖学金、入党、保送这些个事情没有你,并不是说明你比别人差,有许多人为的因素在里面。三十六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了。还有十天,为什么不咬咬牙?”我不言不语,只是喝酒。我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但平时有些事情实在让我顺不下这口气。心里存了很久的那件事,借着酒劲儿一下子向小P说了出来。
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一个晚上,同宿舍的几个人都出去了。我因为得了重毒性角膜炎,躺在床上,眼睛疼得火烧火燎的。没法看书,心里却总想着政治的一个题。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好摸起身旁那本书,勉强睁开眼睛。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小C进来了。他先是一愣,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无法名状的笑,那里面有太多的涵义,是惊讶,是嫉妒,还是怀疑,也许都有。他阴阳怪气地说:“唷,大刚,都病成这样了,还在用功啊!""你别怪声怪气的好不好?”我和小C向来素不和睦,看着他在系领导面前点头哈腰的那副奴才相就感到恶心,他对我这个倔头倔脑的人也怀有敌意。“告诉你吧,你报考的那个专业已经保送三个人了,总共就只有这三个名额,你考不上的!而且听说今年英语最少也得60分!而且,还得缴八千块钱,你行吗?”“我考得上考不上关你什么事儿,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
“别和他一般计较,他那是看你天天看书,他生气了。别看天天早出晚归的,他对自己没有信心,而且他不像你那么踏实。都一块住了四年了,关键时刻捅人一刀,算得什么样英雄?宁得罪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别听他瞎说八道,保送的名额,是不在招生计划之内的,而且教育部已经表态,今年的研究生不用交费。”他接着又给我打气:“大刚,我看你能行,我这么多年,还没看错过人,你记住我这句话,三个月以后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那个晚上,我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再醒来,已经是翌日凌晨了。小P正在桌前粘着什么。“大刚,醒了,连资料都忘在图书馆了吧?当兵的怎么把枪都丢了?这不,晚上喝过酒,我就给你拿回来了,这试卷我用透明胶给你粘好。”一时语塞,只觉得嗓子眼儿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泪涌如泉,“P哥,谢谢你。”
考研终于过去了。没有太多的兴奋,老天是公平的,天道酬勤。我希翼,我付出,所以我拥有。每每和同学谈起考研的事,我总是说,每一个参加过考研的人,不管他(她)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都是值得尊重的。考研,一条不归路。(作者系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政治思想史专业2000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