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心灵的种种看不见的动荡,我可以面对所有的可能。在绝望的边缘,在死亡驻足的瞬间,我明白生的意义,明白有一种美就在于坚持,明白另一种美就在于变化。
考研手记:小鸟在骨头里唱歌。
那年我失恋。
掂着未卜前途,煎熬一个寒假,失眠几宿之后,填一曲《如梦令》,而后,我们相拥而别,我明白,有一种爱便是离开。
三月,终于证实:我落榜了。
阳光和春花交相辉映,依然灿烂得如火如荼,我看到自己在欢腾的阳春三月薄如蝉翼,失血般苍白。蝶舞暮秋。
边准备着毕业论文,边出去兼职,日子还在进行,如流水般平缓,不动声色。你看那秋花照水,有一些惊艳,有一些恬淡,有丝丝幻灭,还有点点自怜。
毕业了,境遇千差万别,你没有办法去分别这倏忽间的变迁。这个喧闹而多彩的世界,总是那么可爱。呵呵。
那一年夏,和好友找安身之所,担心二人不能在一起,在清华的校园里,她梦寐的地方,竟抱着我哭了。我明白,这一刹那在我的生命里将会是永恒,这种依恋和坚强也将会温暖我的记忆。后来,我们租了间小屋,辞去兼职,开始我的无业生涯。那时候满怀希望:河东别过,河西重逢,高歌一曲,煮酒论英雄。披星戴月,乐此不疲。小小的玩笑话,二人也能开怀大笑,让这脆弱的欢闹带给我们无可言喻的美妙。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欢天喜地。呵呵。
在最需要的时候,时光总是短暂的,所有的忙碌,所有的艰辛都可以忽略不计,每个考研人的背后,都有无数个故事,无数个无以言说的夜晚,汗水,笑,泪,焦灼,紧张,怀疑,期待,恐惧;或者是投入得酣畅淋漓,不便晨昏,不知痛痒。然而,时间终归会暂时结束这一切。体验中止。同学帮我查了成绩。
初中时,离家读书,没有固定宿舍。夏天曾在教室里过夜,几个女孩各找两条长凳并在一起权作床榻,几天后落下病痛;后来住过窑坑儿,平地里挖出方方整整一块儿土坑,在四壁打几个房间,日久失修,无人入住,潮湿,阴森可怖;住过四面漏风的废弃教室;一个人在教室里呆坐过一夜,毒蚊叮咬,恐惧不安;… … 不一而足。我已麻木。有时候,苦难不能成就什么,或者只能成就苦难。我只知道要考研,这已形成一个强大的惯性,让我无法跳脱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大学里,除了专业课,就是阅读,然后便是在学校图书馆打工。一切都沉静、凝滞,顺着一个一成不变的轨道缓慢地走向一个注定了结局的终点。晨晨昏昏,激越着激越,沉静着沉静,贫困成就了我无法超越的眼界。这不是贫困的错,是性格,性格决定命运,你无法否定它。贫困成就了许多伟业,而我的英雄情结却沉陷于贫困。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然而我还是不愿出来看一眼。
平静的总会归于喧闹,停止的总会开始流动。
我必须要赚钱。我必须要考研。后者我不能够放弃,我有很多很多遗憾。
很快,工作了,做销售,我以为来钱快些,以便早日重新开始我的考研之路,满怀热情地去做,这一束潮湿的柴草将要,而且正在开始燃烧!你看到我了吗?如果你在某个大商场门口停留,你在麦当劳旁边驻足,那个最热情最投入最不顾风吹日晒的女孩就是我;如果你偶然见到一个女孩在大街上伤心落泪半个多小时不止,那或许也正好是我。就那一次,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可憎,竟至于让人避之唯恐不及,我是瘟疫。就那一次,就一次。待我刚刚开始熟悉这一工作,刚刚开始得心应手,公司开赴外地。
新设分公司的管理、氛围,与总公司不可同日而语,人员大量流动,鱼龙混杂。在这里迷失了信念,消磨了热情和欢乐。我无法把握自己,在早出晚归的日子里,听着亲密同事对我的种种否定,坚持着,在深夜看会儿英语,读会儿《南方周末》等等。在H城干净明亮的午后街道上,我茫然无助。这种生活状态,不是我所要的。我明白自己的心灵不够强大,不能抵御种种歧视。衡量的标准有多种,在某一种衡量标准上,我一无是处。终于,在九月末的一个美丽午后,我坐在紧邻繁华闹市的一所寺庙里,耳根清静,欣赏着灰衣灰袍的小和尚送来的寺院里饱受香火的鲜艳石榴,决定离开这里。
然而,我没有,为了某个人,我重新决定留下来。有时候,就会这么感性,为了某一种虚幻的美,会背弃自己的理智。呵呵。
后来,又先后到了H城周边的T城和B城开拓市场。精致的小城市自有种种风情,然而,境遇因种种缘故并没有改善。我仗着自己的一点业绩和他的帮助,能自顾以外偶尔还能帮一点我的同事。我知道年轻的时候是要吃不少苦的,我并不怕吃苦,或许正是因为不怕吃苦,才毫不怜惜地把自己往贫苦的境地里抛掷,只是周围满目凄惶,而且境遇或许可以是另外一种样子。而与他之间也有种种莫测变幻,贫苦之外并无慰藉。从地摊上买来旧的《英语学习》, 坚持着一种信念,或者说只是坚持一种仪式,借此来支撑着自己。
在冬天的一个夜晚,他送我离开H城,看瘦削的他提着我一大包装着各种书籍的行李,总会有一点心疼。然而,别了。
之后,经过非典,经过张国荣的殒灭,几经周折,于九月份返京,中间的种种故事,种种从未体验过的对岁月的焦灼、恐慌,无以言说。槐花纷纷扬扬,泡桐花恣情汪洋,石榴花如火如荼,枣花沁脾芬芳,经过热烈、痴狂,也经过淡雅、悠长,看燕子归来,月消月长,所有的躁动、狂乱、悲切、绝望,都历练成这水波不兴的一张脸,如清汤挂面,孤芳自赏。
看那斗室里明镜中静美婉丽的躯体,阳光在窗外兀自灿烂着。这生活。我吃饭,睡觉,为的是活着。窗外鸟语人声,那“收——废——铁——”、“弹——棉——花——”音乐般古老绵长醇厚坚实的吆喝,还有鸽子扑楞翅膀的声音和温和私语的“咕咕”声,都切近又遥远,我无法触摸得到。我明白自己的焦渴,那如火如荼的青春岁月,如山野花一样鲜亮灼热,相梵高指尖旋转的向日葵的花叶一般浓烈痴狂。这生命的活力在空虚中无望地燃烧,命运如水一般流动易变,而渴望如烈火炙烤一般欲焚欲裂。
亦舒说:可惜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你看到周渔了吗?火光映着她青瓷般光洁的脸庞,眉宇间含而不露着坚韧的爱和隐忍的无望。青瓷经受烈火烧烤,方成就如此光泽和质地,而她,是否要如青瓷一般保留着一如既往的坚贞和坚持,化土为瓷?
这是个英才辈出的年代,这是个英雄陨落的时代。
十年磨一剑,剑出,炉火纯青,寒光四射,锐气逼人。
神话。而现在是个神话颠破的时代。
然而,我依然追逐着这个神话,隐忍,成了我生命中最坚毅的力量。
这一次,有朋友的帮助,她自度度人,使我较为轻松,可安心复习。一切趋向正常。
我敬佩一切可以自度者,敬佩一切可以自度度人者。
又是一个春天。到了欲说还休的时候,无以言说。
或许,从这白描的简单经历中可以提炼出什么。经历了心灵的种种看不见的动荡,我可以面对所有的可能。在绝望的边缘,在死亡驻足的瞬间,我明白生的意义,明白有一种美就在于坚持,明白另一种美就在于变化。
上一个春天,母亲从邻家移来几株指甲花,中在自家狭窄的庭院里。其中有一株在一天中只有很短的时间里能沐浴到阳光,在其他几株都开得热烈奔放、争芳斗丽的时候,它依然没有丝毫开花的迹象。然而,它终究还是开了,而且由于开得晚,植株长得更为高大粗壮一些,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得花团锦簇,一匝一匝,密密地裹着主干,有一些花谢了,变成大大小小的包裹着种子的青色或黄色的小毛桃,也有许多刚刚显出些微红色的花苞,花儿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在这里济济一堂,热热闹闹,喧腾得像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当结束一段历史时,我喜欢以文为祭。
后记:
有位老师对我说:当心灵足够强大,便可以坦然接受无论是此还是彼的结果,便可以用理智去克服固有的局限,比如自卑、狭隘、偏见、偏激等等。
或许,生活的意义,在于加强心灵的力量。
我等待着,日子仍如行云流水般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