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清晰的记得,当我说出明年再考之后,我知道父亲哭了。电话里我一直坚强,连声音都没有改变,我知道,当孩子长大以后,需要坚强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父母。而放下电话,我泪如泉涌。
不知是否命运使然,我的考研成绩决定了我今年无法实现梦想,除了英语我其他科目都答的都还可以。英语的低分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它只有34分,我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当一切都是现实的时候,我怀着深深的失望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父母我今年没可能了。我听到了父亲低沉的声音,我知道我让他老人家失望至极了。可我不能隐瞒他们,早晚的事情。
我安静下来,回想我的父亲……下面很多事情也都是在我考研复习的日子里,在我休息的时候父亲讲给我听的,我才真的了解父亲的过去,和那一片对我深深的期望的缘由。
父亲是个中学的物理老师,后来做了主任,直到退休。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就是个认真而又倔强的人,对工作和学生都很尽心。我从来不觉得父亲有多么高尚和伟大,只知道他为人正直,多年来,从他的学生对他所表示的尊敬里看出,父亲是个十分受人尊敬的老师。当然父亲更是一个好父亲,为了我们他愿意付出一切。
从小在我印象里父亲就是个懂得很多天文地理知识的人,记得那时家里有很多《十万个问什么》这样的书籍。在我还是3、4岁的小女孩的时候,父亲就教我背了很多唐诗,比如:木兰诗,岳阳楼记等长诗,小孩子的记忆力可能就是比大人好一些,所以我几乎都是在很短的时间里记住了这些长诗,其实现在想起来背诗真的不能代表任何天分,因为我上学后语文一直是我的弱项,直到高考,我的语文都是不及格的成绩,好在大学里我不学这门课。但也许就在那时起,父亲对我产生了一种期盼,我是可以实现他年轻时未曾实现的理想亦或是梦想,因为在他看来我比哥哥姐姐要聪明一些,更因为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
父亲的家庭出身不好(祖辈行医,攒了点钱置了几分田地,而后就被扣了地主的帽子,天知道那怎么可以叫做地主,他们自己耕种,根本没有欺压过别人),在那个以出身论是非的年代里,父亲虽然是班里学习成绩最好的,但是初中毕业时即使最差的学生都可以升入高中,而父亲的学业却只能到此为止。由于父亲的学习成绩突出,也许是学校的领导没有做的太绝,最后,决定让父亲成为了一名小学老师。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打击,父亲为此病了半月。因为他所有的计划和理想都将终止,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而是社会强加给他的屏障,他不可能穿越这道屏障,那是父亲只有17岁。也许有人现在会问,干嘛以后不再考,是的,父亲从此以后一直没有放弃学习,他自学了高中的全部课程,后来又进修了中师,高师。但是他没有机会坐在大学的教室里,他没有机会做他年轻时曾经向往的事情,当生活的担子压在肩上的时候,父亲只能将自己的理想和向往埋葬在心里,成为一道伤疤。
以前和父亲交流的时间不多,但是从小我就受他的影响,喜欢天文,喜欢航空等,那时候他告诉我很多其他小孩子还不懂的知识,直至今日,我的很多常识的东西也都是父亲教给我的,也因此物理是我从小学得比较好的学科,但是,父亲从来没有给我补过任何课本上的东西,我的物理题也从来没问过他。后来高考,我考上了一所普通院校的本科,虽然不是什么重点院校,但是我仍能记得父亲当时的喜悦,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替他实现了他当年的理想。可我根本不知道,父亲的喜悦还有着更深的意义。
在我复习考研的日子里,每当休息便到父母的房间聊一聊,也正是这一段时间里,我发现父亲懂得的知识比我想的要多很多,2003年10月15日,正是我国载人飞船发射成功的日子,父亲一直关注这样的事情,于是很自然父亲就给我讲了很多这方面的事情:从人类第一次飞到月球到美国发射的“旅行者”太空留声机,从苏美两国的核军备竞赛到今天的国际空间站,等等。父亲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许许多多我曾经点滴知道或是根本不知道的事情,父亲都能将详详细细讲出来,而且还能记住某年某月某日。我问他怎么知道得这样详细,因为好多事情都是发生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美国或其他国家,而那个时候通讯工具和广播电视都非常稀少。父亲告诉我那时真的不像现在,有电视,有广播,还有网络,那时而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参考消息》这张报纸,但是报纸也不是随便可以看的,当时学校只有党委办公室才有唯一的一份,父亲不可以随便到那里找报纸看,因为那个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有个“帽子”戴上,所以每次父亲都是以看其他报纸为由,把几天前的《参考消息》,别人认为过期的报纸拾掇出来,以帮助扔废纸的名义,偷偷拿回去看,这些连母亲都不知道。其实父亲看这些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出于他的兴趣,他曾经所向往从事的事情的一种渴望的表现。记得神州五号返回仓返回地面的那个清晨,父亲3点钟便起来,到高速路的天桥上去看,返回仓是不是它能滑过北京的上空。说到这里,我还想起在我大概7、8岁的时候,父亲还为了看慧星还是其他什么天文现象,特地借了个类似天文望远镜的装置,但我记得那绝不是个天文望远镜,不过确实能把被观测目标放大很多倍的一个观测装置,还挺大的一个东西,不过终究没有看见我父亲想看到东西,我当时就知道好玩,现在想起来,父亲即使在那样的生活现状里也没有放弃他对兴趣的热爱,我之所以说成兴趣是因为他不可能从事这个行业了。
2003年我决定考研,父亲知道后,问我什么专业,我说大气物理学,他好像很高兴。当我真的辞去工作准备复习的时候,父母都像上了簧的发条,为了我能够考上,帮我做了我除了学习之外的一切事情,然而我所不知道的却是父亲也在那时打开了他当年尘封多年的心愿,虽然父亲对大气物理知之甚少,但是我报考的是中科院,是中国科研领域最权威的机构,那是他多么向往的神圣地方。无疑我能考取,不仅是我的成功,更是他的理想的实现,也就不再为自己当年的挫折而终身遗憾。而这一切在我的英语成绩里宣告失败,人老了,伤疤经不起再撮,这是后来父亲告诉我他为什么因为我的失败而这样心情低落的原因的60%,而另外40%是担心我。
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清晰的记得,当我说出明年再考之后,我知道父亲哭了。电话里我一直坚强,连声音都没有改变,我知道,当孩子长大以后,需要坚强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父母。而放下电话,我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