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传来复试顺利通过的消息,我长吁一口气,如果没有我的网友,没有网恋,我想,我肯定不会成功。尽管还没有最后拿到通知书,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他——然而,这可能是比考研还要难的事。
决定考研时,我从西北一所重点高校毕业已经7年。本科学的是中文,研究生报考的是北京广播学院新闻广播电视业务这个热门的专业。跨专业跨学校报考的难度有多大,有过考研经历的同学都深有感触吧。
2001年11月3日,我在医院做了眼睛的视网膜复位手术,之后有一两个月根本不能看书,除了奔波在两地医院来回地复查,还因为视力恢复是个缓慢的过程,一般要半年左右。
而11月3日,相信考过的同学都知道意味着什么——10天之后,就是研究生招考报名的日子,而2个月后的1月26日,我与每一个考研人一样,将走进考场。
就是这样的起点,就是这样的遭遇,我考了360分,相对于本专业的390多分的高分来说,我的确没有什么可骄傲的,所以我既不羡慕也不妒忌。毕竟,我可以无怨无悔地说: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痛苦的选择
我毕业后一直不顺利,考入一家小报社后,一直解决不了编制问题,也就是待遇问题。虽然领导评价颇高,各种获奖证书也拿了一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新闻工作的热情也日渐消退。
我的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要么继续重复自己,每天提心吊胆地继续打工;要么费尽周折找人找路子正式调进单位,然而,调进来又如何呢?我身边的老主任老编辑们不就是我的明天——工作了无生气,捱到下班时间就飞速回家……
干新闻的工作好处当然不少,社交面很广,还有很多公费休闲的机会。当初,我对这种生活也感到十分满足,但后来随着对新闻的了解,我发现一切开始变得重复而无聊,有时甚至强烈地感觉到,这样的工作生活无异于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向泥潭深处滑却无力挣脱。苦闷中,我只有麻木自己的心,让自己变得更俗气,滑得更快。
上网后我遇到他
1999年,单位安上了网络,我一下子就迷恋上了它。我痴迷其中,一天上网十多个小时,除了工作所有的时间都泡在网上。我在网上漂着,想找到一个欣赏自己灵魂的男人,给自己的灵魂安一个家。大概是在那年底,我的QQ上有了个叫店小三的网友。忘了最初是怎么认识他的,我们后来努力回忆过,却记不得是谁先在网上找到了谁。
后来慢慢熟起来,我惊奇地发现,他也是干新闻的,在北京一家大报工作。我们在网上狂来论剑,怨去吹箫,刀来剑往中不打不相识,我逐渐喜欢上了这个不事张扬,幽默风趣的家伙。了解了我的基本情况后,他对我的处境很担心,鼓励我到北京发展。我行吗?这时我已经28岁了,并且毕业后玩了这么多年,还能看得进去书吗?
这时我最信赖的他对我说:“你肯定能考上的。”既然他都这么说,何不试试?我动心了。那时候是2000年3月份。
一进北京
在网上我反复同他论证了很多次,他告诉我,最好趁五一去一次学校,认识几个刚考上的一年级的研究生,买书、了解专业设置情况、要笔记等等。那次五一之行他给我列了一堆在北京要完成的任务,我带着满满的一堆任务踏上了北去的列车。这里我要感谢帮助过我的那几位研究生,我很幸运,他们全都是热心人。
在学校研究生们帮我分析了情况,帮我选择了我报考的专业,并且告诉了我一些必买的专业书——这些可是简章上没有列上,而出题往往涉及的专业书啊。他们告诉我:与专业有关的杂志必须要看,比如《中国记者》、《中国广播电视学刊》,北广自己出的《现代传播》等等。这些对我都是至关重要的信息。
我完成了他交待的任务,在网上反复恳求,要见见他。他说,忙正事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这么多的书和资料要用时间消化的,见面等你考上以后吧。
拼单词
英语一直是我的拦路虎。店小三告诉我,英语单词要背到托福的单词量。我总是在C和P上卡住。店小三总是夸我聪明,我也不想让他小觑。只要我一上网,他就会问我单词背到哪儿了,然后随手在网上打出一堆这个字母开头的单词,砸得我喘不上气儿来。我抓耳挠腮,绞尽脑汁,还是十之八九不会,他的单词量实在是大得惊人。我的单词量根本是一瓢水,而他,则是江河。而每到这样的尴尬时刻,我只好面对电脑闪烁的荧屏,偷偷地掏出了商务通。
这样的情形差不多有三四个月,每次我上网他就考我,我如果背得好,就会酣聊一阵;如果背得不好,他就罚我下网去学习,我也不好意思再上网泡着,乖乖离线关机回到书桌旁。
经过几个月的野蛮“考问”,我用商务通的次数一次次减少。不过,我的词汇量离考研的要求远远不够,离他对我的期望也远远不够。
心理战
店小三一直在网上鼓励我,我记得那时跟他最常说的两句话就是:我能不能考上?考不上死了算了。对前一个问题,他总是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Y,后面一句则很轻松地安慰我说,没必要,你一定能考上。可能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对于一个女孩子的心,却往往是最重要的。
其实,可能每个想考研的朋友都时时会同我一样冒出这些想法,并且人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有时候一门也不怕,有时候每门也觉得没把握。
遇到心理低潮,索性放自己一天假,只要明天的太阳升起,就是新的一天,可以继续背单词。并且,我发现有时放松一天再学,效率还相当高,学起来格外有劲。
如果放假还不能缓释压力,我就会上网,找店小三来“羞辱”我。每次他连珠炮似的“考问”对我而言都是经历一次羞愧,因为我每次都答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这时,我就会找到学习的动力,那就是,超过他!不能让他小瞧我!
二进北京
经过考虑,我决定请假考研。这段时间对我的意义主要是解决心理问题。工作与考研不能得兼,如果老有工作的事牵扯精力,我觉得情绪会受到很大的影响,那对我来说是得不偿失的。跟领导谈这件事是个艺术,小三几乎是一句一句教我的。通过做工作,领导们也算开明,破天荒答应让我学到考完再上班。
这时已经到了10月。
国庆长假,到处在热炒旅游、购物、休闲,我则关起门来开始一天14个小时的苦读。可能是压力太大,也可能是用眼过多,没几天我开始感到眼睛很痛,然后开始头痛,直到全身都痛。右眼视力明显不济,晚上骑车去医学院上自习,好几次差点迎面撞上人。我没有在意,以为是缺乏休息,总是期望睡一觉起来会好起来的。
在暑假“取经”时,研究生们曾告诉我,10月下旬有一次专业课辅导班。小三说,这种班一定要听,因为虽然不一定漏题,但却会对考试重点、范围、方式等有最权威的讲解。这时我已经对眼睛的问题有点恐慌,但是真怕出了大问题影响上京听课,于是一直拖着没看。
在北京的5天是战斗的5天,革了命的5天。
本容纳200人的教室挤了足有370多人,还有很多站在门外蹭听的。为了占座,每天8:30开始的课早上6点刚过就去还排不到前10位。课间休息时狂奔到校门外去买老师提到的参考书,只要稍晚一步就会脱销。为了节约上厕所的时间,我随后的几天专门买了一袋巧克力来绝食绝水……这次紧张的“战斗”之后屡屡出现在我的梦中,以至于我的恶梦不断,而内容大多是抢座位、排队、找不到地方上厕所。这听起来有几分可笑,可各种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品得出呀。
专业课辅导班一共两天,我的收获很大。不过,我认为最大的收获不是某个老师划了几章重点,而是明确了研究生到底要招什么样的人,需要什么素质;老师会给怎样的回答打高分;历年考试中考生存在哪些问题,需要注意什么等等,这些都是我平常苦苦思索却找不到人交流的问题。
晚上我在整理笔记之前会抽空上会网儿,小三一般都在,告诉我要找研究生吃饭,借他们一年级的笔记,到图书馆查专业杂志,找导师最近发表的论文,有可能的话看看他们的毕业论文题目……这些任务我一项一项完成,当成考研中的必考题般,一丝不苟地按店小三“导师”的要求完成。
小三依然是那句话,考上再请他吃饭,见面的事儿不急。
这次,我买了一大包书回来。一称吓一跳,42斤!
视网膜脱落
从北京回来的第二天,10月26日,我在当地医院查出视网膜脱落。当时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这是老天爷要害我还是要帮我?住在青岛眼科医院,我在日记本上以从未有过的潦草笔记写道: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假如……
我从开始准备考研以来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眼睛手术很恐怖,10年内我可能都没法承受第二次。我对麻药过敏,过量的麻药让我呕得一塌糊涂。一疼我就掐自己的虎口,不知不觉把自己的手掐出道道血痕。手术完了,我不吃不喝在床上直挺挺地躺了两天。病友们看我实在可怜,对我说,姑娘,你不吃东西,怎么会好起来?眼睛恢复要营养啊。
其实这时候我心中最苦。这种手术成功的标志就是视网膜复位,至于视力能恢复得到什么程度,那只有天知道。据医生预言,按一般情况,我的矫正视力大概不足0.4,那就是说,只有一双看着和别人一样明亮的大眼睛,但即使带上眼镜,也达不到看书的视力。
11月7号出院时,我的半边脸还肿着。一周后,我带着墨镜,去市招办报名准备考试。一直到12月1号,我一直在床上躺着,因为视力没有恢复,根本不能下地,更不用说看书了。
请假看书以前曾跟小三约好,每月中旬的第一个星期天下午3点一起上网。我没法赴约,只好托一个朋友去网上找到他,告诉他,加加病了。我不想告诉他更多,因为我绝望,绝望中我拒绝任何一个朋友。
之后不久的一天,我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我一般不接。后来又打来一遍,我以为是哪个朋友,打回去,电话那边的声音很陌生,问我是不是加加,问眼睛如何。我还没反应上来,反问:你是谁呀?他说:“我是小三。”天哪,我激动死了,惊喜交织着感动,我告诉了他自己生病的前前后后。
其实他在电话中与网上给人的感觉相差很远,甚至可以说是很普通。我有些失望,有想哭的冲动。我只有下定决心一心只为考研,“来生与他再看这片海”。
12月1日我去济南听政治辅导班,尽管有包仁、岳华亭、汪云生这些名家,但最后的考试成绩证明,政治是我复习最失败的一门。可能只凭这些名家讲一两天,背背他们押的题,想轻松过关是不可能的。
小三在当晚打来电话,关心地询问我眼睛恢复得如何,还准备考试吗。我的心中又是一热。但那会儿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参加考试。
决战时刻
坐在考场上我告诉自己,即使最终失败了,也要让老师看到我的水平。换言之,会的题一定要答好。我像那只荆棘鸟,又像将在火中再生的凤凰。
考研的三天实战中我渐入佳境,水平有了较大提高,终于找到了些研究生的感觉,悟到了平时根本没有领会到的很多东西。
监考老师把我的照片来来回回看过三次,大概他看实在不出眼前这个戴着大眼镜头发蓬乱的“丑小鸭”和准考证上那个清秀的“小天鹅”怎么会是同一个人。我真想考完以后找到这位年轻的老师,告诉他一个故事——考研是如何让一个美女变成恐龙的。
我终于失去了他
考完了。
我长吁一口气,急着上网找小三,却怎么也等不到他。
再后来,平常他上网的时间也很难见他,有时偶尔见了他,我们两个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默契。聊不了几句,他就去联众里打游戏。没有了考研这个话题,我们似乎再无话可说。
记得原来我们经常聊很多的东西,一聊近十个小时,小时候如何,大学的故事,报社的笑话,喜欢听的歌……这种感觉再也没有了,我很伤心。本来以为考完了可以好好跟他聊一聊,谈谈我的心情,谁知就这样失去了感觉。
天天上网见到他又如何?相见不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复试在四月,我三上北京,终于找到了他们报社。在报社门口,我见到了那几个熟悉的大字,那是在他们报头上常见的。望着大门我百感交集,来来回回的徘徊在那里,每一个与我擦肩而过的人我都恍然以为那就是店小三。因为他们和店小三同在一个报社,呼吸同一片空气,可能是一个部门的同事,可能还是好朋友。那时那刻,我甚至有点嫉妒他们,因为他们是那么的幸运。
我没有约店小三,只在心里默默地祝他好运。
坐在离京的车上,我给他手机上发了短信:离开北京,又是斜风细雨。紫丁香在车窗外摇曳。回望长安街,心头萦绕着一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我明白,我有什么东西此生已经留在北京,留在那段考研岁月了。
如今,在联众游戏室里,我还是会经常看到店小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已与他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