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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边缘
那天我为你弹断了琴弦,
从此一个人坠入边缘。
七月流火,淡蓝的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没有,杨树叶子在阳光下变成一片炫目的白光,刚刚上午十点多钟,但隔着窗户就能感觉到室外的喧喧热浪。P大理教117的冷气却开得极足,近五百人挨挨挤挤地坐在一起,我还是感到腰上森森生寒,膝盖也隐隐作痛起来,小腹上更是一片冰凉。我暗暗叫苦,没想到P大的空调这么奢侈,这种日子受凉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的身体虽然还行,可每月一次的肚子疼却着实凶险,再被冷气吹一天,晚上只怕要变本加厉。要是换了别的课,我早就逃之夭夭了,可是此时我只是叫一声苦,转了转逃走的念头,就坚决摒弃了那种可耻的想法,决定坚守阵地,毫不动摇,要知道,我现在上的是P大法学院的考研辅导班啊,P大,法学院,还是考研辅导班!
这个辅导班着实是来之不易,当我大清早六点钟来排队报班的时候,前面的队伍已经一波三折,居然还有人夸张地带来了马扎,让我不由地联想起我在北外时看到大伙儿排队领托福报名表时的盛况。那大概是99年的夏天吧,领表的头一天晚上,我们东院的小操场就已经人山人海,大家坐在报纸上打牌、吃零食、高声谈笑,显然预备彻夜不休,来迎接天明时那一张“寄托”自己梦想的表格,那光景俨然是一场圣诞夜狂欢派对。
我没有考过托福,却排过三次托福大队,一次是为阿建领,两次是为朋友领,现在阿建还好好地在我的身边,两个朋友则算是成功地飞跃重洋了。
我似乎与排队有缘,托福大队之外,由于我的牙此起彼伏地染恙,我只好欲罢不能地在黎明时分排在魏公村北大口腔医院的大厅里,等所有的牙都治了一圈之后,我也毕业了。而在我毕业仅仅几天之后,我就又排在了P大逸夫一楼的门口。
现在想来,排着大队辛辛苦苦领来的东西,它的价值多半未必对得起我们的热情,可是在一定的时段里,它太稀缺,而我们又太狂热。大家都想要的东西,想必一定是好的,当年的托福如此,而此时的P大法学院也如此。
从理论上说,任何一种花钱得来的东西都只是一种交易。可是当你定了闹钟,天刚麻麻亮就一骨碌地揣着钱来排队,不敢抱怨价钱贵、不敢抱怨队伍长,只求他们肯收下你的钱就阿弥陀佛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拥有选择权的消费者,而是一个谦卑的追求者了。而正如这场交易关系所显示的,我和P大法学院之间的关系,正是追求者与被追求者之间的关系。尽管在以后的数年里,我曾经屡次反思维持这种关系的意义究竟何在,但在这个2001年的夏天,我却是热烈而真诚的。
P大法学院其实并不见得是全国最强的法学院,但这不妨碍它成为最难考的法学院。以P大百年名校的号召力,法律专业炙手可热的吸引力,正可谓简章一出,应者云集,相对于越来越多的追求者,它却从来不扩招,恰到好处地保持着矜持和所谓的含金量,因此也就不怪大家趋之若骛、仰之弥高了。
虽然说报班来之不易,上课十分辛苦,大家的情绪却着实饱满,许多人像我一样都是来自外校、外专业,能和P大法学院的先生们亲密接触,心情几近虔敬。而首位闪亮登场的法理学周教授更是把大家的兴奋激动之情推到了顶峰。法理学这门课本来最不容易讲得有趣,但这位周先生显然深知人心,驾驭有术,轻轻松松地把大家迷得七颠八倒。周先生声名在外,听过先生讲课的同道中人想必不在少数,下面是我顺手捡的几段牙慧,或许大家可以回想起当时的情形:
段子一:学生甲: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学的书上是这么说的……
周先生:哦,这种说法是很有发展空间的……
段子二:某学生给先生来信,赞道“先生乃中国立法学之父……”,先生回信曰“敢问立法学之母安在?”
段子三:某年法理学的考研题目是“试述法理学在法学体系中的地位”,一考生见题愤然,提笔云“那种认为法理学在法学体系中地位很重要的认识,是很糊涂的”。先生览之莞尔,评曰“那种认为法理学在法学体系中地位不重要的认识,也是很糊涂的。”
段子四:某年考研,一考生考场铩羽,失望之余提笔曰“旺旺、老贺、苏力(注:皆法理学名师),今年我不行了,别了!”先生览卷感慨,评曰“你安心地去吧,会有人继续你未竟的事业……”
段子五:一力促成法国民法典的诞生的拿破仑不但是军事天才,为人也风流多情。在某次戎马倥偬的间隙,他写信给一位贵妇人说:“虽然很忙碌也很疲惫,但我一有时间就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是谁呢?不告诉你……”
在阵阵欢笑声中,我们下课休息,可能是我神往的样子过于幼稚了吧,我旁边的女孩笑道:“看你就是第一次听周老师的课吧?我可是第三回听到拿破仑的情书了!”
女孩一身浅灰色暗花的套裙,头发烫成大波浪潇洒地披在肩上,眉目间很有些飞扬的意思,只是嘴唇偏薄,紧紧地抿着,显得有点凌厉了。
我有些惊讶,我虽然听说过考P大法学院的人中不乏有连年征战的,但没想到这么俯拾皆是。
女孩眼珠一闪,似乎便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说:“我只考了一回,去年听了一次学习班,但我还听过他讲的司法考试辅导班,第一次觉得新鲜,其实也没什么真东西。”
我这会儿正迷着周先生,听女孩的口气很有些不屑,便觉得她太刁钻了,心想谁让你听三遍的呢。我不曾想到世事难料,在接下来的五年中,我足足听了五遍周先生的辅导课,前三遍是身临其境,后两遍是听的录音,听到第三遍的时候,我已经傻了,第五遍听完之后,再无力发表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