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一个轮回,在研究生毕业七年后,我辞去在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的教职,作为民商法专业的博士生回到了政法大学。在小月河边的陋室里,在夏天即将来临的这个季节,每天从早到晚都能听见布谷鸟不知疲倦的悠长叫声,听来熟悉而亲切。
这么长时间呆在校园里并非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在大学里教了几年书之后,渐渐觉得大学教师本质上也不过饭碗之一种,并且一直在大学里教书也不见得就能具备“传道授业解惑”的资格。一方面“纸上得来终觉浅,觉知此事要躬行”,许多事情自己没有经验却不得不要向后生晚辈去解释个中奥妙,总有隔靴搔痒之感;另一方面教师的收入实在是低,工作多年都没多少积蓄,如果不开展副业简直没法过活。可是一个职业本身如果不能提供过得去的收入,为什么不干脆换个职业,而非要三心二意地去搞什么副业呢?想虽然这样想,心里也一直蠢蠢欲动,不过在下海和出国之间犹豫良久,还是努力争取到机会到国外学习了将近一年,圆了一个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梦。
然而,为了这次出国付出的代价有些沉重。从2004年为了出国在上海学习德语期间患上前列腺炎开始,四年多的时间里我经历了一连串自己以前闻所未闻的病痛的折磨:继之而来的还有髌腱炎、脊柱炎和胃炎。拜一位德国医生之赐得的髌腱炎让我在整整两年的时间当中,没有办法打球、跑步,唯一的运动只能是在两腿间夹着浮板游泳。因为据说是与基因有关的脊柱炎,我住了将近五天院。因为前列腺炎和胃炎,我被迫戒酒,不再能够像以前一样和老友经常同享酒酣耳热、浑然忘我之趣。这一波接一波袭来的病痛,让一直不信邪的我,有时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于心有亏或者与神有亏的事,要在刚迈入而立之年,正雄心勃勃地想大干一场的时候,被拔了翎毛,折了臂膀。当然,我不至于孱弱到真相信冥冥之中有什么“报应”。到现在为止,我对待人生的态度基本上是非宗教性的,看萨特的存在主义比看《圣经》更有认同感。虽然常常也不免感叹人生多艰,在少年时期为心理问题所苦,在青年时期又为健康问题所苦,但内心始终不能接受人生有“命定”一说。人在一生当中有很多东西的确自己无法选择,又可能遭受意料之外的噩运,然而在追求幸福、尊严和意义方面,我相信人始终应当尽力而为。
经过四年多病痛的反复,身体总算基本恢复正常。曾经让我几乎陷入绝望的脊柱炎,现在也感觉不到丝毫影响。在这期间的大部分时间陪伴我给我温暖的女友,也终于在经过将近一年时间的感情危机之后,重又回到我的身边。经过国内国外一番折腾,我最终认定北京才是最适合我居住的城市,并借考博的机会重新回到这个我度过人生中最让我刻骨铭心的阶段、有着许多顺境逆境都可信赖的老友的地方。
从撰写《考研和考研的代价》一文至今,已近十年光阴。这段人生历程,再清楚不过地表明,考研,不论成功与否,只是人生的一小站,一个小小的磨练而已,如果算得上是场磨练的话。我并非成功人士,到目前为止人生中的大部分光阴,都只是不无被动地去应付自己人生当中的问题,还没有能够达到自己理想的状态,那就是人生的基本需要已经解决,并有余暇可以更多地服务于这个社会。只是经过这些年的磨练,在性情上更为平和,对他人、对自己多了一份包容和耐心,对人生多了一份悠闲之心,不再象以前那样总是急急地想往前走。究其缘由,这一方面大约是自己也算走过南,闯过北,人生如果有十分要看的东西的话,自己也已经看了几分,不再那么饥渴了;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的内心,对活着的意义,有了更多的体悟和确认。只要走在路上的每一步都是为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东西去努力,并学会以悠闲和感恩的心去享受其中的快乐,就象今天这个充满阳光的清晨,在南师大仙林校区,这个我工作了五年的地方,在葳蕤芬芳,有着广玉兰盛开的草地上为了完成桑磊兄的嘱托写这篇短文一样,则这段旅程一定要在什么地方终止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作者小传:
鲍晨,本科及研究生均就读于中国政法大学,毕业后在南京师范大学教书数年,2007年重回母校攻读博士学位。游移于书本和社会、理想和现实、肉体和灵魂之间,每每于光明中看见幻灭,而于幻灭中看见光明。故虽对人和人生常怀悲观,但终觉生活自有其乐趣与意义。
2003年:考上硕士研究生以后
2000年:考研和考研的代价
本文选自桑磊主编的《中国名校硕士谈考研》丛书之《风雨考研路》,由著作权人授权新浪网独家发表,任何媒体未经著作权人许可,禁止转载。违者将追究法律责任。更多文章,请点击进入《名校硕士谈考研》专栏。